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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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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輪在中午陸陸續續迎接一些新的來客,杜羨被他父母叫走了,走前和江行雪說這裏一時會有點鬧騰,讓他回艙裏待著。

江行雪心知自己應付不來這樣的場合,跑回房間裏看了會電視,再望著大海,他記起自己的鄰裏們從沒見過波瀾壯闊的大海,於是拿出手機生疏地拍了幾張照片。

拍完才發現他們已經沒了任何聯絡,江行雪心裏不由空落落了一會,趴在窗邊楞神。

他用手機的頻率很低,笨拙地打開社交軟件,裏面孤零零躺著自己和杜羨,杜羨的頭像是一只貓咪,非常可愛。

點開個人主頁,杜羨以前分享的動態寥寥無幾,差不多兩三個月更新一次。

有幾張家裏的照片,不是開著全景模式一通胡拍,華麗的水晶燈或旋轉樓梯都沒入鏡,僅有平淡簡單的小角落,不知者多半會以為是在某處公園裏取的景。

蒙蒙細雨裏後山的池塘,錦鯉貼著水面吐出小泡泡,還有明朗春日中,沐浴在陽光下的花房,杜母細心栽種的月季與牡丹依偎在一起。

有的是深夜發出一張淩亂的桌面,江行雪認得出拍攝地點在公寓客廳,擺著七個人的咖啡杯、電腦和一疊紙張。

最多的那只被杜羨用來當頭像的貓咪,說它胖得把什麽東西給壓塌了,或者調皮得挨了訓。他點開大圖多瞧了幾眼,再普通不過的橘貓,被養得肥膘體壯。

動態越往前,那只貓越瘦小,直到杜羨主頁的最下方,再也滑不下去了,簡直認不出來那傷痕累累的小動物就是頭像裏那只貓。

貓瘦骨嶙峋的,耳朵和四肢都受了傷,被裹了層紗布,無辜地躺在杜羨大腿上。杜羨寫:今天起我有旺財了。

“為什麽給貓咪取狗的名字啊?”江行雪笑出聲,他家鄉不知道有多少條看門狗叫旺財。

粗略地看完杜羨這些年分享的事物,他回頭再掃了幾眼,然後去自己主頁摸索著,也發了一條。

江行雪上傳好照片,對著頁面沈思了一會,什麽都沒寫。

百無聊賴在這裏悶了許久,杜羨發他消息,江行雪打理好衣服起身去二樓的宴客廳。

見著杜羨,他先問:“原來你頭像的貓是你養的?太可愛了,我以為你在網上找的圖片。”

“路上撿的。”杜羨邊走邊說,“現在在我同學那裏,據說胖得進化成了豬。”

“它當時受傷了。”江行雪跟在他後面。

“被人虐待的。”杜羨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來。

江行雪自然坐到他身旁去,追問:“為什麽?”

“除了腦子有病,想不到還能有什麽原因。”杜羨淡淡道,“後來我叫學校查了監控,那人被開除了,有病就在家好好待著,出來當什麽禍害。”

江行雪“嗯嗯”了兩聲,以示讚同。

服務生們開始上菜,吃完前菜,再過來換碟子。他不太習慣被人這麽伺候著,小聲和對方說:“謝謝。”

旁人問杜羨下午有沒有空,想讓杜羨一起去玩牌。

杜羨笑著回絕:“我下午有事。”

江行雪擡起眼,想問又有什麽事,如果他有事,自己能不能一個人聊天,一個人看海,一個人打高爾夫。

可他沒說,本來杜羨說這話是為了給自己解圍,胡言亂語搪塞人也很正常。

杜羨註意到了他黯淡下來的神色,故意沒解釋,讓人煎熬地數幹凈了碗裏的白米飯,慢悠悠道:“走吧,吃得那麽慢,球童該等急了。”

“我?”江行雪瞬間有了精神。

“不然還有誰?”杜羨伸了個懶腰,給他帶路。

江行雪感到被重視,反而難為情起來:“那個,你對人真好。”

杜羨頓了頓,嗤笑:“上一個有這種待遇的,是只貓,要不我也給你取個小名,叫招寶?”

江行雪跟著他不動了,在原地撇撇嘴:“不和你玩了。”

杜羨繼續往前走,說:“真的嗎?”

江行雪快步跟上他:“我們再商量商量。”

·

一上甲板,江行雪立馬用手遮著強烈的光線,接著被扣上了一副墨鏡,架在秀氣的臉上,模樣有些滑稽。

他被眼前的場景所驚訝:“昨天沒細看,這裏居然有球場……”

一旁的杜羨摘掉了墨鏡,露出整張英俊的臉,對此不以為意:“別的船還有卡丁車可以玩。”

聽到車子,江行雪還沒從賽車游戲裏玩過癮,迅速眼睛亮亮地看向他:“哪裏?”

“不敢讓你開。”杜羨想起江行雪那毀天滅地的車技,不假思索地答道。

江行雪哼了下,接過杜羨拋過來的被球童擦拭幹凈的桿子。

他對打法技巧一竅不通,幸好這裏沒什麽人,不會有人旁觀著看笑話。杜羨糾正了他的細節問題,再給他示範了一遍。

杜羨揮桿揮得流利,讓江行雪模仿。江行雪很感興趣地照做了一遍,用力地一甩胳膊,緊接著球桿碰了個空。

杜羨沒忍住,噗嗤一聲笑了出來,說:“你眼睛近視就別裝5.0行不行?”

江行雪爭辯:“我視力好著呢!”

“當時就該把你往醫院裏一塞,做個腦CT。”杜羨嘀咕。

江行雪咬咬牙,左腳稍微後撤,再十指式握桿,又揮了一次,依舊什麽都沒撈著。

杜羨捏了下他的肩膀,讓他放松:“幅度不用那麽大,別緊張。”

大海、藍天,還有成片的椰林和野芭蕉,即便打球打不出任何花樣來,有美景作伴,也能當做愉快的一天。

杜羨站在邊上,看著江行雪和球較勁,過了會甚至哼起了歌,然而江行雪就不見得有多開心了。

苦練一下午,他終於有模有樣可以打出幾桿,好不容易能和杜羨認認真真玩起來,有人過來打斷了他們。

季光汐走過來:“找你找了半天,原來你在這裏,半天沒見人影。咦,又見到你親戚了。”

江行雪立在杜羨身後,瞧瞧杜羨,又瞧瞧他,忘了這眼熟的美人叫什麽名字。季光汐主動自我介紹:“季光汐。光芒的光,潮汐的汐。”

和季明洵的名字有點對仗,不待他琢磨,杜羨講:“季明洵的弟弟。”

季光汐和季明洵完全不像,兩人從氣質到外貌雖然都很出眾,但背道而馳。

季光汐比季明洵要內斂很多,像塊圓潤涼滑的美玉,而季明洵這人不太正經,即便他們站在一起,江行雪也不會往他們是兄弟這一方向去想。

“江行雪,很好聽的名字。”季明洵知道他,又看著杜羨,“去哪裏都帶著人,沒想到你改了性子,變得那麽護自己親戚。”

杜羨不假思索地找了個好借口:“畢竟丟過一次,怕我媽找我算賬。對了,你找我什麽事?”

季光汐道:“本來想去松錫找你,聽說你來這裏了,我趕時間,便幹脆替了我哥的位置趕過來。之前路演還有一些細節沒有落實,想再和你確認一下。”

杜羨點點頭,再無奈:“這艘游輪上,沒人比你還要工作狂。”

畢竟是件因自己請假而耽擱的正事,杜羨轉頭和江行雪講:“你等我一下。”

江行雪沒有異議,也不繼續玩球了,拿了瓶橘子汽水嗦吸管,乖乖坐在邊上吹海風。

把汽水喝掉半瓶,江行雪撐著頭,耐心地等在這裏,無意看到天空逐漸呈現出黃昏的景象,不自禁嘆了一口氣,再把他自己給嚇到了。

他沒懂這份哀愁從何而來,讓他渾身不爽快,也教他十分茫然。

不待江行雪仔細去想這到底是因為什麽,有人打斷了他的思索。

也不能說是打斷,他猛地察覺有個男人一直在看他,繼而疑惑地望過去,那道視線遲遲沒有移開。

那人大概有二十五歲的樣子,散發著種生人勿近的強勢氣場,江行雪沒明白對方為什麽這麽看著自己,那人轉而對他微微一笑,別開了目光。

杜羨發現他盯著一塊地方走神,揉了下他頭發:“看什麽呢?”

江行雪懵懂著把自己的頭發梳理好,咬了下嘴唇:“唔。”

“他叫陸成川。”杜羨說。

江行雪道:“什麽?”

“你偷瞄的人。”

“我才沒偷瞄人!”江行雪抓狂。

杜羨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,往游輪裏面走。接下來的晚餐和舞會,江行雪嘗試搭訕杜羨好幾次,杜羨愛理不理的,極為高冷。

江行雪無奈地說出實話:“我沒看他,是他看我被我發現了。”

“看你幹嗎?高爾夫打得太好吸引了他的註意?”

你把我晾在邊上那麽久,還不讓我被別人瞧幾眼?

“你看我幹嗎,他就看我幹嗎!”

“喲,我看我家招寶呢。”

江行雪又想笑,又被氣得牙癢癢:“球也不會打,舞也不會跳,我要回去睡覺了!”

“別走別走,我教你。”杜羨拉住他。

江行雪不買賬:“萬一我舞跳得太好,又吸引別人註意,你到時候還要嘲諷我。”

他們兩個從門口一路拖拖拽拽到走廊,杜羨握住他的胳膊,想拎他回去,反而被他拉著去房間。

幾乎所有人人全集中在廳裏,沒有人知道杜家少爺和他的小跟班在這裏幼稚地扯來扯去。

江行雪的後背壓在一扇門上,不料門沒有關緊,他往後栽了進去,杜羨急忙牽住他,被正面撲了滿臉的灰。

儲物間沒被人打掃幹凈,江行雪猝不及防撞上了木架子,但是一點也不疼,他剛才為了穩住身形,伸手搭上了杜羨的肩膀,現在兩人同時一楞,再不約而同為對方的狼狽低下頭笑了起來。

這裏擺著臺唱片機,上面放著黑膠碟,大概是工作人員在閑暇時用此抒發著情懷,被杜羨用手一撥,悠揚地放出爵士樂來。

這裏的音量很低,但這一刻,外邊的熱鬧喧嘩都遠去了,這處地方因此自成了一個小世界。

杜羨的手扶上江行雪的腰,輕輕地把他的身子拉正了。

江行雪感覺到這個姿勢像準備跳舞,小心翼翼地問:“我能現學嗎?”

杜羨說:“要收學費的。”

“啊,要交什麽?”江行雪苦惱地微微歪了下頭。

杜羨想了下,道:“今晚只當我的舞伴。”

江行雪又笑了,在燈光下,他細密的睫毛蒙了層淡淡的金色,飛揚起的灰塵好似在晃動,這狹窄的房間也隨之緩緩搖擺起來。

江行雪仰起頭,和他說:“連著明晚的,一起定下吧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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